第35章 （三合一） (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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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詩英一直遵守著標準且嚴苛的養生習慣，在她這裏，集團大幾千萬的合同都比不上美容覺來得重要。
可是自從和江黎九交換身體以來，她的原則就一再被打破。
現在是淩晨兩點半，蔣詩英一邊打著哈欠，一邊強打起精神給江黎九換上新的退熱貼。
她熟練地用酒精棉打濕洗臉巾，擦拭著她的手心和脖頸，物理降溫。
明知道江黎九還昏睡著，她還是忍不住伸出手，隔空指了兩下，“你說說你啊，能不能稍微愛惜一下我的身體？”
專家可都說了，發燒太久會燒壞腦子的！
但，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自己生病時的樣子，這種感覺還挺新奇的。
蔣詩英坐在床邊，托著下巴陶醉地感慨，“我可真是好看啊……哎，好一個羞答答，嬌滴滴，惹人憐的病~美~人~兒~”
說到最後，興之所至，還飈出了一句戲腔。
突然，床上的“蔣詩英”像是哪裏不舒服，難耐地翻了個身，眉頭緊皺，表情有些痛苦。
她的手動了一下，指尖微屈，像是要抓什麽東西。
嘴唇翕動，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。
蔣詩英湊近去聽，隱約只聽到“媽媽”“別走”幾個詞。
夜深人靜的時刻，感性突然占了上風。
她想起了蔣誠嶼小時候生病，自己也是像現在這樣，徹夜守在他床邊的畫面。
蔣詩英握住江黎九的手，難得地放柔聲音哄著，“沒事沒事，媽媽不走，媽媽就在這裏陪著你……”
但江黎九並沒有安穩下來，她嘴裏依舊反覆念叨著“媽媽別走”“別丟下我”之類的話，眼角更是隱約有水光滲出，沿著臉頰滑落，在枕頭上暈開大片的痕跡。
蔣詩英楞了一下，隨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——
小江嘴裏喊的，應該是她親媽？
在她不得不履行蔣老爺子當年給出的承諾，答應讓蔣誠嶼和江黎九結婚之前，曾花重金請人調查過江黎九的生平。
記得上面寫，在江黎九很小的時候，爸媽就離婚了，她一直是跟著爸爸和爺爺生活。
所以她平時嘴上不說，其實心裏還是會想念的吧？
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最脆弱的。
蔣詩英嘆了口氣，擡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，“小九……不哭了啊，你這麽乖，是媽媽的小寶貝，媽媽怎麽會舍得丟下你呢……”
她沒養過女兒，這話乍一說出口還有點肉麻。
——這可是蔣誠嶼都沒有過的待遇。
蔣詩英自己先牙酸了一下，慶幸現在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。
但這樣肉麻的安慰，似乎真的起效了。江黎九不再默默流淚，身體也重新陷入放松的沈睡狀態。
蔣詩英趕緊吐了下舌頭，拼命搖晃腦袋。
——剛才那些肉麻的話絕不是她說的，英姐不認！
突然，放在旁邊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兩下。
蔣詩英趕緊拿起來，是周慧發來的微博鏈接。
“科教衛生頻道的官博發聲明了！”
周慧覺得都是自己沒有防備，被人鉆了空子，才鬧成現在這樣全網黑的局面，這一晚上都內疚得睡不著，一直在反覆刷新微博界面。
她心裏其實也隱隱期盼著，事情鬧大了，《健康》節目組會不會出來說點什麽，回應網友們的質疑。
幸好，終於被她給等到了！
蔣詩英趕緊點進去看。
@科教衛生頻道V：“關於熱搜上某明星采訪遲到耍大牌的新聞，小科向同事調查求證，節目錄制時間延長主要是因為檢修設備多花了一些時間，與采訪對象本人無關，希望大家理性吃瓜，不傳謠不信謠[太陽][微笑]”
雖然已經是後半夜了，但依舊有許多修仙沖浪的網友活躍在吃瓜第一線，很快就趕來評論區團建。
蔣詩英看到微博正文時還松了口氣。官方都出面表態了，這下應該沒人能罵她了吧？
可當她點開評論區，頓時覺得自己需要來一瓶速效救心丸。
【官博小編不睡覺的嗎，熱搜都掛七八個小時了，才想到怎麽回應？】
【JSY家本事不小啊，連國家臺都能公關成功？】
【“主要是”檢修設備花了時間，這個詞用的就很靈性啊，你細品，你細品】
【官博：憋了一晚上終於編出理由了！】
蔣詩英看到前排這幾條評論都震驚了，現在的人連官方發言都不放在眼裏了嗎？
她使勁掐了一下人中，才忍住了沒有弄個小號，沖上去激情對線。
“英姐，輿論好像還是對我們很不利啊。”
之前壓熱搜沒能成功，周慧現在也不敢再來一次了，否則被網友發現，更是有口說不清。
“再看看情況吧。”蔣詩英定了定神，勸她也不用太緊張了，“有些人就是愛雞蛋裏挑骨頭，沒有支點也能杠。我相信官博在正常人心裏還是有公信力的，總有人願意接受這個理由。”
“確實，這裏面指不定有多少水軍，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挑貨呢。”
周慧揉著太陽穴繼續頭疼去了，想不到她都到快退休的年紀了，還要跟這些小年輕比誰熬得長……
同一時刻，二樓西邊的房間裏。
葉儀今晚也沒睡，她堅信這次一定能重挫蔣詩英的名聲，必須全程緊跟熱點，絕不能再給她口碑翻盤的機會。
蔣詩英不就是靠踩著她葉儀，攀上了紅十字會和國家臺的高枝嗎，可是別忘了，爬得越高，摔得就越慘！
她將線人發給自己那張，蔣詩英渾身濕透走進電視臺大廳的照片轉發給水軍，“看到了嗎，她身後的大屏幕上有實時顯示，蔣詩英就是比原定采訪時間晚到了二十八分鐘，別想狡辯！”
水軍那邊收到照片，很快熟練地用新註冊小號在論壇上爆料，再搬運到微博上，兩邊聯動吃瓜，瘋狂炒熱度。
本來按照蔣詩英想的那樣，在官方出面發聲後，一些網友還是相信了的，覺得這個瓜應該算是吃完了，可以洗洗睡了。
結果這張照片一爆出來，好家夥，怎麽又反轉了？！
科教衛生頻道的官博下面再度淪陷，而這一次的評論更加難聽，不堪入目。
【[照片]小編你睡了嗎？認識阿拉伯數字嗎？看看她背後那是幾點？】
【虧我之前還覺得堂堂國家臺不會為某個明星折腰，我真是看錯你了！】
【JSY到底有什麽背景啊，照片實錘都硬得不能再硬了，還洗？】
【就是說，有沒有可能，前陣子說她被by的那些料都是真的？】
【牛哇牛哇，這金主可太厲害了，再扒下去會不會炸號啊】
……去你大爺的，你才有金主呢！
蔣詩英要氣死了，要不是想著大半夜不能吵醒江黎九，她非打開窗子嚎兩嗓子不可。
她在屋裏煩躁地轉了幾圈，終於慢慢冷靜下來。
不對勁，太不對勁了。
這一招一式，環環相扣，擺明是早就挖好了坑，等著她往裏跳啊。
不然為什麽照片早不發晚不發，偏偏在官博站出來發聲後才發？
不就是為了把網友們的逆反情緒調動到最高點嗎？
看來幕後之人所圖不小，這是要把她往死裏整啊。
眼下情況對她十分不利，但蔣詩英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破局之法。
她不由看向床上的江黎九，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這個小江，莫名其妙消失了二十分鐘，可真是捅了大簍子了……
這一夜，很多人徹夜無眠，對程小雨來說更是煎熬。
自從下午蔣詩英上了熱搜，她連卷子都做不下去了，草草收拾東西離開圖書館，回到寢室第一件事，就是號召“史無前例”粉絲群去團建控評。
“英姐不是這種人，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，說不定是有人嫉妒她翻紅，故意潑臟水，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啊！”
她連晚飯都是讓室友從食堂打回來吃的，整整一晚上坐在電腦前沒動過，雙手在鍵盤上幾乎要敲出殘影。
幾個室友算是蔣詩英的路人粉，聽她說了來龍去脈後，有人比較理性，提出質疑：“就算是蔣詩英真的遲到了一會兒，也不至於鬧得這麽嚴重吧？誰還沒有個犯錯的時候？”
程小雨嘆氣，“誰讓她是明星呢？”
一言一行都會被人用放大鏡觀察，稍有不慎，就是一片腥風血雨。
“追星就有那麽重要嗎？”老大忍不住勸她，“你看你今天刷題任務都沒完成，還想不想考研了？”
“我明天加倍補上就是了。”程小雨吐了下舌頭，“我追星更多是因為她給我帶來的快樂，還有激勵我向上的動力。我相信我的判斷，我更相信英姐的人品，總不能‘大難臨頭各自飛’吧，那我成什麽人了？”
室友們見她堅持，也不再勸了。
程小雨辛辛苦苦控評到了半夜，終於等到官博發聲。
她和群裏奮戰了一夜的粉絲們簡直要喜極而泣了。
正當她松了口氣，準備洗漱睡覺的時候，情況又反轉了——
那張照片很真，群裏最資深的P圖高手都看不出PS的痕跡。
而且自從上熱搜到現在，已經快十個小時了，蔣詩英這邊沒有通過任何渠道發聲。
真的是因為她做錯了事，所以不敢站出來承認嗎？
程小雨呆呆坐在屏幕前，好像被迎頭潑了一盆涼水。
那她這一晚上的辛苦，算什麽呢？
長時間高強度盯著電腦屏幕，她的眼睛酸澀刺痛，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。
模糊的視線裏，她看到群聊界面出現了幾條新發言。
“好難過，第一次嗑CP就塌房，溜了溜了”
“我也……”
“累了，不回踩是我最後的溫柔”
群成員人數在一個個減少，屏幕下方彈出一連串有人退群的通知。
程小雨抹了把眼淚，想要挽留這些幾十分鐘前還在並肩作戰的姐妹們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直到那個在群裏一直很活躍的id“月牙兒”跳了出來。
“家人們別走啊！大家都是混飯圈的老粉了，還能看不出這是有預謀的抹黑嗎？大家再堅持一下，英姐那邊興許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，她才不是會退縮的性格呢！”
發言刷屏的不是別人，正是林月。
“遲到事件”發生後，她一直沒敢打擾英姐，只是默默吃瓜關註動向，等英姐什麽時候沖出來，狠狠打那些造謠營銷號的臉。
就像她們一起開黑的時候，英姐永遠是一往無前沖在最前面的那個。
林月堅信打游戲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，反正不管發生任何事情，她都會無條件支持英姐的。
但如今眼看著粉絲群人心渙散，她也沒辦法默默窺屏了，站出來鼓勵了大家一通，並表示，“我現在就讓我親戚去打聽，大家再堅持一下啊！”
她打開微信，想了一下，沒有直接聯系“蔣詩英”，而是在群裏點開“小江小江從不吃姜”的頭像，私發了一條過去。
“小江姐，英姐現在……怎麽樣了？”
蔣詩英收到林月發來的消息，看她小心翼翼的口氣，不由笑了。
看來這次覆出也不算是沒有收獲，至少認識了幾個新的可愛的晚輩。
她和林月在《雲蒼訣》劇組碰過面，後者已經成功拿下了一個人設還不錯的女配，還會和女二赤霄仙子有幾場對手戲。
她能在這個時間發來消息慰問，顯然也是一直在關註著網上的動靜。
越是這種時刻，雪中送炭才顯得格外珍貴。
蔣詩英想了下，直接拍了一張床上的照片發過去。
“她從電視臺回來就發燒了，現在還沒醒。”
林月大驚，“情況嚴重嗎？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，她是不是著涼了？”
她還記得論壇匿名爆料那張照片裏，“蔣詩英”渾身都被雨水淋濕了，看著特別狼狽。
林月忍不住又發了一條，“小江姐，今天那個熱搜……你們打算怎麽應對啊？我聽說不少粉絲都覺得塌房了，吵著要脫粉呢。”
“還有這事？”
蔣詩英驚訝了一下，她平時都不怎麽發微博，更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有了新的粉絲群體。
“……我也是上網吃瓜看到的。”
林月趕緊解釋，她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也用小號進群了，而且進的還是……CP群。
蔣詩英的態度嚴肅起來了。
在她那個年代，還沒有粉絲這個說法，老一輩的演員更願意稱觀眾為“喜歡我的影迷朋友們”，大家都很在乎從觀眾身上得到的反饋。
她自己可以無視這些黑料，反正也沒打算在娛樂圈撈金，大不了錄完這個節目就瀟灑走人，回家繼續吃分紅唄。
但，她不能讓那些真心喜歡她的影迷朋友們傷心失望啊。
“我知道了。放心，我們一定會給出解決辦法的。”
她給林月吃了一顆定心丸。
電視臺，新媒體中心。
“你為什麽不讓我把那段視頻放上去？”
錢明熬得眼睛都紅了，在地上煩躁地來回踱步，猛地停下，質問李蕓，“我要是直接放出視頻，一切謠言就不攻自破了。結果現在呢，你看看那些網友說得都是什麽話？”
那些不堪入目，肆意詆毀的評論，他一個局外人看了都要血壓狂飆，不敢想象蔣詩英看到後會是什麽心情。
人家好好的一個女明星，拼死拼活在大雨裏救人，做了好事都不留名，還默默接受他的批評……她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啊！
誰年輕時沒看過蔣詩英演的幾部高分電影呢？
錢明越想越後悔，恨不得穿回幾小時前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。
他當時真是氣昏頭了，錄完節目就該跟蔣詩英要個簽名的……
李蕓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，一臉無奈道：“主任，我把視頻給你發了，那我明天的節目做什麽啊？”
錢明讓官博發聲之後，輿論發酵的走向基本在李蕓的預料之中。
感謝智能手機的普及，這年頭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能上網了。
她作為資深新聞人，對網友的杠精功力可真是深有體會。
她早就猜到，官博發聲也不可能完全打消網友的質疑。
她只是沒想到，那個在背後抹黑蔣詩英的人，居然還拍到了她晚點的實錘照片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，越發顯得官博仿佛和蔣詩英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。
錢明是好心想替蔣詩英正名，結果反而火上澆油，自然越發懊惱。
李蕓不慌不忙地勸慰著，“主任，我明白您是好心，我相信蔣詩英老師也能理解。但有些事情並不像您想得那麽簡單，尤其是在掌握輿論風向這塊……您是該好好補課了。”
錢明眉頭一挑，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，正值職業黃金期，新聞中心未來的一把手，忍不住追問：“你就別賣關子了，快說說，你想用什麽辦法幫她度過危機？”
“主任您小時候玩過彈簧嗎？彈簧被壓得越狠，松手後才會彈得越高。”
李蕓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，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，突然笑了。
“哎呀，等了這麽久，可算要到他的聯系方式了。”
錢明聽得一頭霧水，“你在說誰？”
李蕓對他舉起手機，屏幕上是一串號碼，下面寫著一個名字。
——徐騁。
江黎九做了一個長長的夢，在夢裏好像重過了一遍她22年的人生。
狹長幽深的巷子裏，她跌跌撞撞地奔跑，想要追上前面那道高挑玲瓏的身影。
她跑啊跑，拼命地伸出手，卻永遠和那人隔著一段距離，無數次擦過她的裙角。
紅色高跟鞋叩在石板上嗒嗒作響，腳步聲越來越快，終於轉了個彎，伴隨著汽車引擎聲消失不見。
她呆呆站在原地，眼前的街巷不斷變幻。
一會兒變成家裏那個窄小卻溫馨的客廳，一會兒變成她每天上學必經的那條路。
她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口，看到爸爸站在街對面，笑著沖她招手。
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裏，她跪在爺爺病床前，任憑他枯瘦的手抓著自己，反覆強調：小九，爺爺豁出老臉找上門，給你求了個好歸宿，你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的，知道嗎？
一個人，也要好好的。
她站在路邊，一輛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貴的豪車停在她面前，年輕英俊的男人下了車，禮貌地伸出右手。
江小姐你好，我是蔣誠嶼。
……
江黎九渾身大汗地睜開眼，感覺自己像是陷進了一個沼澤，潮濕粘膩。
一線天光順著窗簾縫隙鉆進來，晨光熹微，屋內的一切都被描摹出朦朧的輪廓。
她試探著動了動身體，發現自己很輕易就從束縛中掙脫出來，無形的泥淖煙消雲散，只留下脫胎換骨般的輕松暢快。
額頭上好像有什麽東西？
江黎九擡手，撕下一張已經變溫了的退熱貼。
哦，想起來了，她昨天淋了雨，好像在回來的路上就發燒睡過去了。
那這退熱貼是……
她慢慢轉過頭，就看到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影，毫無形象地趴在隔壁床上，甚至連睡衣都沒換，還穿著某人說過“絕對不能上/床”的外出常服。
江黎九放慢動作，小心翼翼地下了床。
床尾的垃圾桶裏放著好幾個退熱貼的外包裝，還有一大堆皺巴巴的洗臉巾，隱約還能聞到明顯的酒精味。
所以，是英姐照顧了她一夜，給她換退熱貼，還用酒精替她降溫？
她想起自己半夜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，好像是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上來，緩解了難耐的燥熱。
這一夜太漫長也太難熬，她只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夢，好像還哭了……
江黎九臉上有點發燙，她病得胡言亂語的樣子，不會都被英姐看到了吧？
她沒說什麽不該說的吧？那也太丟人了……
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，她想輕輕去洗手間沖個澡，結果一不留神踢翻了什麽東西，砰地一下撞上墻面。
“嗯？”
蔣詩英條件反射般坐起來，就看到江黎九站在床尾手足無措的模樣，“醒了？”
“嗯……”江黎九心虛又內疚，連連道歉，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有意要吵醒您的，我就是想去換個衣服……”
蔣詩英走過來，熟練地擡手貼了下她的額頭，”還行，退燒了。”
說完又吸了吸鼻子，露出嫌棄的模樣，“快去沖個澡，你身上都快餿了。”
江黎九臉一紅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沖進浴室。
外面還能聽到蔣詩英的喊聲，“……把水調熱一點兒！”
等她終於收拾好自己，回到臥室，蔣詩英已經坐在沙發上，用嚴肅審視的目光看著她。
“小江啊，知不知道你昨天闖禍了？”
江黎九一下子楞在原地，有些手足無措，“出、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蔣詩英板起臉，有心想要指責她，可看著那張大病初愈，怯生生的小臉，又發不起火了。
“不行，我不能看你，我的臉太有迷惑性了。”
她自己低頭嘀咕了一句，又示意江黎九自己去看微博熱搜。
已經有手快的營銷號，把整個“蔣詩英遲到事件”全流程梳理完了。
江黎九一目十行地看完，臉色更加蒼白，不安地咬著嘴唇，“媽，其實我遲到是因為……”
她之前只是不想解釋那麽多，好像給自己遲到找借口一樣。卻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被黑遍全網，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。
就在江黎九準備對蔣詩英和盤托出時，房間門被敲響了。
是蔣詩英和江黎九的跟拍導演。
“二位起床了嗎？麻煩盡快下樓，有個直播采訪需要你們配合……”
蔣詩英聽得一頭霧水，“什麽直播采訪？節目組安排的？”
她突然想到什麽，臉色瞬變，“是不是有記者想問昨天上熱搜的事？誰讓他們進來的？！”
跟拍導演也是奉命來傳話，聽到蔣詩英的問題，下意識地答：“是徐導帶人過來的。”
“徐騁？”蔣詩英瞳孔一緊，下意識地把門關上，“……我們換個衣服就下樓！”
背靠門板，蔣詩英氣得咬牙切齒，“那個呆子是不是又讓人給騙了，這還錄著節目呢，怎麽能隨便帶外面的媒體進來？！”
“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”江黎九突然出聲，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冷靜，“是我遲到了，我可以認錯。但既然是直播采訪，有些話我也可以當場說清楚。”
她抿了下唇，後退半步，先對蔣詩英鞠了一躬。
“媽，都是我闖的禍，任何後果都由我來承擔。”
蔣詩英被她這副大包大攬認罪認罰的樣子氣笑了，咬了咬牙，“上熱搜的是蔣詩英又不是江黎九，你怎麽替我承擔？”
江黎九擡起頭，整個人都被數落懵了。
——她總不能當著直播鏡頭說，其實她不是蔣詩英而是江黎九，大家要罵就罵她，別罵英姐……
“行了，別胡思亂想了。”
蔣詩英上前拉住她的手，稍稍用力握緊，語氣帶著英姐獨有的篤定和自信，“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，還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去前面頂雷？”
“走吧，反正最壞的結果，不就是我再一次退圈回家，繼續當我的快樂富婆嗎？”
一樓客廳。
除了小屋內原本架設的直播鏡頭，又多了好幾架貼著新聞中心logo的高清攝影機。
穿著灰色新聞馬甲的工作人員們有條不紊地調試著機器，安靜的客廳裏只能聽到細微的嗡鳴聲。
徐騁站在門口，臉色凝重地看著身側的女人，“這樣真的能幫到她嗎？你可別騙我。”
李蕓穿一身利落的寶藍色西裝套裙，畫著精致的主播妝容，精神奕奕，哪怕熬了一夜也看不出任何疲態。
聽見徐騁的質問，她淡淡一笑：“徐導放心，我雖然想做個大新聞，但我也有新聞人的良知和底線，絕不會憑空捏造，顛倒黑白的。”
——頂多就是任由輿論多發酵了那麽幾個小時，這樣最後揭盅反轉的時候，劇情才會更好看嘛。
“而且，我也是蔣老師的影迷，不忍心看到她被這樣肆意攻擊啊。”她彎了彎笑眼，隨即志得意滿地看向樓梯的方向。
老話說得好，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。
這不，她就來了？
徐騁是今天淩晨接到李蕓電話，才知道他昨晚閉關畫分鏡的時候，蔣詩英正面臨被全網黑的艱難時刻。
李蕓言之鑿鑿說手上有能幫蔣詩英洗白的證據，只是需要他配合搞個大場面，在《婆媳》直播平臺上和她主持的《新聞三十分》同步播出。
雖然還是半信半疑，但徐騁還是配合李蕓一大早趕來婆媳小屋，又安排留守在總控室的副導演，開啟直播間。
網友們吃了一夜的瓜，堅持沒睡的，都在等蔣詩英這邊什麽時候會出來回應。
然後他們就收到了《婆媳過家家》直播開啟的消息。
【我靠，大早上四點半開直播，節目組是想卷死誰？】
【我不明白了，本來一件遲到的小事，讓工作室發個道歉的微博，老老實實躺平任嘲就完事了，非得搞這麽大陣仗，不怕局面失控嗎？】
【你懂什麽，人家後臺硬著呢，連國家臺都能替她說話，說不定就連這整個婆媳綜藝，都是為了捧她和兒媳婦才開拍的吧？】
摸進直播間的觀眾，有一部分是真心想弄清楚怎麽回事的，也有一部分是渾水摸魚，繼續煽風點火的。
彈幕裏吵得不可開交，直到一條顯眼的評論飛過屏幕。
【我相信英姐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！她敢開直播，就證明她坦坦蕩蕩，沒有黑幕！】
這條彈幕來自一夜沒睡的程小雨。
她和“月牙兒”昨晚在群裏一直堅持到最後，因為理念一致，還單獨加了好友。
程小雨不知道月牙兒的親戚到底在圈裏是做什麽的，只是她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證，英姐不回應是因為她錄完節目就病倒了，最遲等到明天，她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。
程小雨還以為英姐是被網上那些難聽的評論氣病了，畢竟也是快奔五的人了，身體不比她們這些小年輕抗造。
她又是擔心又是緊張，更睡不著了，終於等到《婆媳》直播間開啟，立馬第一時間趕過來，為英姐聲援。
在那些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嘲笑中，她發的彈幕就像汪洋大海裏的一葉小舟，飄零無助，很快就被淹沒了。
她並不氣餒，只是執著地，一遍遍發送著。
【英姐加油！】
【相信英姐！】
【你一定不會忍心讓我們失望的對不對？】
有彈幕罵她是哪來的腦殘粉，趕緊去看精神科。
程小雨只當沒看見，她像是一個人在對抗千軍萬馬，充滿了破釜沈舟的孤勇。
終於，又等了幾分鐘後，蔣詩英和江黎九互相攙扶著，從樓梯上緩緩走了下來。
鏡頭拉近又放大，對準兩個人的面孔。
有些疲憊，有些憔悴。
但，沒有心虛，更沒有羞愧。
蔣詩英和江黎九下了樓，看到客廳裏擺出的陣仗，有些驚訝。
看起來，不像是那種為了搶新聞就不擇手段的末流媒體？
直到蔣詩英看到正中間那架攝影機身上的貼紙，眉梢微挑。
來的居然是比科教衛生頻道更高一級別的新聞頻道？
“蔣老師來了！”
李蕓一秒進入直播狀態，拿起貼了國家臺臺標的話筒走上前，揚起專業的微笑，“蔣老師，還有小蔣太太，我是《新聞三十分》主持人李蕓。”
蔣詩英摸不清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看了江黎九一眼，謹慎地點頭，“主持人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江黎九慢了一步開口，因為剛退燒沒多久，嗓音還有些沙啞。
李蕓剛才就跟小屋內的工作人員打聽過，知道昨晚“蔣詩英”是被擡回來的，顯然是淋雨著涼發燒了。
她心中對這位前輩演員越發敬佩，十分自然地提起，“聽說您昨天淋雨發了燒，病得很嚴重，現在好些了嗎？”
江黎九咳嗽了兩聲，輕輕點頭，“謝謝關心，已經好多了。”
——屏幕前，程小雨聽到這句話握緊了拳頭。
月牙兒果然沒有騙她，英姐昨晚沒出來表態，真的是因為生病了！
【來了來了，開始賣慘了】
【虧我以前真情實感追了節目那麽久，還以為蔣詩英就是天生耿直敢說敢做大美人，沒想到一遇到事也開始茶裏茶氣了】
【拿粉底隨便把臉塗白就可以裝病了，有本事上病歷啊，診斷書呢？】
直播間內，李蕓繼續問道：“蔣老師，昨天網上有說您采訪遲到耍大牌，害得整個節目組都要陪著加班的傳言，請問是真的嗎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
意外的是，江黎九給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模棱兩可的答案。
站在角落裏的徐騁不讚同地擰緊眉頭。
——她不該這麽回答的。
但，因為是蔣詩英，所以這樣做好像也變得理所應當。
鏡頭前，江黎九斟酌了片刻，微啞的嗓音娓娓道來：“因為行程安排不太妥當，我們在路上堵車耽誤了，我確實遲到了半小時左右。但我當時已經跟節目組還有導演道了歉，也在努力配合節目錄制，包括中間因為調試設備耽擱了一些時間……”
【等了一晚上，就等來這麽一個答案？】
【好耳熟啊，這不是昨晚科教衛官博發的那套詞嗎？】
【所以你們憋了半宿，還是沒想出新的洗白方案？】
直播間的水軍和黑子又來了精神，肆無忌憚地嘲笑。
程小雨只當沒看見，握緊拳頭，專心致志地聽著“蔣詩英”繼續說下去。
“其實我沒想到，只是一個工作中很常見的小錯誤，居然會演變成全網對我的暴力狂歡。”
江黎九話鋒一轉，突然變得犀利起來，眼神中透著堅定和審視，“那些躲在屏幕後面，肆意辱罵我的人，你們敢摸著良心說，自己上班從來沒遲到過嗎？你們在工作中就從來沒犯過錯嗎？”
“遲到了，公司會扣全勤；犯錯了，老板會罰獎金。”
“這明明只是我和節目組之間的問題，我可以接受節目組，接受導演對我的批評和指責，但你們憑什麽也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來指責我？——站得那麽高，你們不嫌冷嗎？”
江黎九心裏憋著一團火，終於在這一刻，在不知道有幾萬還是幾十萬觀眾的直播鏡頭前，痛痛快快地宣洩出來。
籠在袖口的手緊緊握著，指甲刺進掌心，讓她在發燒一整夜後還能保持頭腦清醒。
她的餘光註意到有工作人員隱隱露出不讚同的神色，似乎她不該這樣強硬，不該和網絡洪流中浩浩蕩蕩的輿論對抗。
江黎九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好說話的人，從前不管是被那些名門出身，強強聯姻的豪門闊太在背後嘲諷，還是因為婚事不遂而被英姐若有若無的刁難，她都可以一笑置之，不放在心上。
但，這一次她偏偏不想忍，也不想妥協了。
因為她現在是“蔣詩英”。
深吸了一口氣，江黎九正打算不管不顧地把一切真相說出來，李蕓忽然握住她的手，情真意切，“蔣老師，您說的太對了！”
她接過江黎九的話頭，面向鏡頭，氣場一變，整個人都帶著身為國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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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自從和江黎九交換身體以來，她的原則就一再被打破。
現在是淩晨兩點半，蔣詩英一邊打著哈欠，一邊強打起精神給江黎九換上新的退熱貼。
她熟練地用酒精棉打濕洗臉巾，擦拭著她的手心和脖頸，物理降溫。
明知道江黎九還昏睡著，她還是忍不住伸出手，隔空指了兩下，“你說說你啊，能不能稍微愛惜一下我的身體？”
專家可都說了，發燒太久會燒壞腦子的！
但，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看到自己生病時的樣子，這種感覺還挺新奇的。
蔣詩英坐在床邊，托著下巴陶醉地感慨，“我可真是好看啊……哎，好一個羞答答，嬌滴滴，惹人憐的病~美~人~兒~”
說到最後，興之所至，還飈出了一句戲腔。
突然，床上的“蔣詩英”像是哪裏不舒服，難耐地翻了個身，眉頭緊皺，表情有些痛苦。
她的手動了一下，指尖微屈，像是要抓什麽東西。
嘴唇翕動，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。
蔣詩英湊近去聽，隱約只聽到“媽媽”“別走”幾個詞。
夜深人靜的時刻，感性突然占了上風。
她想起了蔣誠嶼小時候生病，自己也是像現在這樣，徹夜守在他床邊的畫面。
蔣詩英握住江黎九的手，難得地放柔聲音哄著，“沒事沒事，媽媽不走，媽媽就在這裏陪著你……”
但江黎九並沒有安穩下來，她嘴裏依舊反覆念叨著“媽媽別走”“別丟下我”之類的話，眼角更是隱約有水光滲出，沿著臉頰滑落，在枕頭上暈開大片的痕跡。
蔣詩英楞了一下，隨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——
小江嘴裏喊的，應該是她親媽？
在她不得不履行蔣老爺子當年給出的承諾，答應讓蔣誠嶼和江黎九結婚之前，曾花重金請人調查過江黎九的生平。
記得上面寫，在江黎九很小的時候，爸媽就離婚了，她一直是跟著爸爸和爺爺生活。
所以她平時嘴上不說，其實心裏還是會想念的吧？
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最脆弱的。
蔣詩英嘆了口氣，擡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痕，“小九……不哭了啊，你這麽乖，是媽媽的小寶貝，媽媽怎麽會舍得丟下你呢……”
她沒養過女兒，這話乍一說出口還有點肉麻。
——這可是蔣誠嶼都沒有過的待遇。
蔣詩英自己先牙酸了一下，慶幸現在房間裏沒有第三個人。
但這樣肉麻的安慰，似乎真的起效了。江黎九不再默默流淚，身體也重新陷入放松的沈睡狀態。
蔣詩英趕緊吐了下舌頭，拼命搖晃腦袋。
——剛才那些肉麻的話絕不是她說的，英姐不認！
突然，放在旁邊床頭櫃上的手機震了兩下。
蔣詩英趕緊拿起來，是周慧發來的微博鏈接。
“科教衛生頻道的官博發聲明了！”
周慧覺得都是自己沒有防備，被人鉆了空子，才鬧成現在這樣全網黑的局面，這一晚上都內疚得睡不著，一直在反覆刷新微博界面。
她心裏其實也隱隱期盼著，事情鬧大了，《健康》節目組會不會出來說點什麽，回應網友們的質疑。
幸好，終於被她給等到了！
蔣詩英趕緊點進去看。
@科教衛生頻道V：“關於熱搜上某明星采訪遲到耍大牌的新聞，小科向同事調查求證，節目錄制時間延長主要是因為檢修設備多花了一些時間，與采訪對象本人無關，希望大家理性吃瓜，不傳謠不信謠[太陽][微笑]”
雖然已經是後半夜了，但依舊有許多修仙沖浪的網友活躍在吃瓜第一線，很快就趕來評論區團建。
蔣詩英看到微博正文時還松了口氣。官方都出面表態了，這下應該沒人能罵她了吧？
可當她點開評論區，頓時覺得自己需要來一瓶速效救心丸。
【官博小編不睡覺的嗎，熱搜都掛七八個小時了，才想到怎麽回應？】
【JSY家本事不小啊，連國家臺都能公關成功？】
【“主要是”檢修設備花了時間，這個詞用的就很靈性啊，你細品，你細品】
【官博：憋了一晚上終於編出理由了！】
蔣詩英看到前排這幾條評論都震驚了，現在的人連官方發言都不放在眼裏了嗎？
她使勁掐了一下人中，才忍住了沒有弄個小號，沖上去激情對線。
“英姐，輿論好像還是對我們很不利啊。”
之前壓熱搜沒能成功，周慧現在也不敢再來一次了，否則被網友發現，更是有口說不清。
“再看看情況吧。”蔣詩英定了定神，勸她也不用太緊張了，“有些人就是愛雞蛋裏挑骨頭，沒有支點也能杠。我相信官博在正常人心裏還是有公信力的，總有人願意接受這個理由。”
“確實，這裏面指不定有多少水軍，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挑貨呢。”
周慧揉著太陽穴繼續頭疼去了，想不到她都到快退休的年紀了，還要跟這些小年輕比誰熬得長……
同一時刻，二樓西邊的房間裏。
葉儀今晚也沒睡，她堅信這次一定能重挫蔣詩英的名聲，必須全程緊跟熱點，絕不能再給她口碑翻盤的機會。
蔣詩英不就是靠踩著她葉儀，攀上了紅十字會和國家臺的高枝嗎，可是別忘了，爬得越高，摔得就越慘！
她將線人發給自己那張，蔣詩英渾身濕透走進電視臺大廳的照片轉發給水軍，“看到了嗎，她身後的大屏幕上有實時顯示，蔣詩英就是比原定采訪時間晚到了二十八分鐘，別想狡辯！”
水軍那邊收到照片，很快熟練地用新註冊小號在論壇上爆料，再搬運到微博上，兩邊聯動吃瓜，瘋狂炒熱度。
本來按照蔣詩英想的那樣，在官方出面發聲後，一些網友還是相信了的，覺得這個瓜應該算是吃完了，可以洗洗睡了。
結果這張照片一爆出來，好家夥，怎麽又反轉了？！
科教衛生頻道的官博下面再度淪陷，而這一次的評論更加難聽，不堪入目。
【[照片]小編你睡了嗎？認識阿拉伯數字嗎？看看她背後那是幾點？】
【虧我之前還覺得堂堂國家臺不會為某個明星折腰，我真是看錯你了！】
【JSY到底有什麽背景啊，照片實錘都硬得不能再硬了，還洗？】
【就是說，有沒有可能，前陣子說她被by的那些料都是真的？】
【牛哇牛哇，這金主可太厲害了，再扒下去會不會炸號啊】
……去你大爺的，你才有金主呢！
蔣詩英要氣死了，要不是想著大半夜不能吵醒江黎九，她非打開窗子嚎兩嗓子不可。
她在屋裏煩躁地轉了幾圈，終於慢慢冷靜下來。
不對勁，太不對勁了。
這一招一式，環環相扣，擺明是早就挖好了坑，等著她往裏跳啊。
不然為什麽照片早不發晚不發，偏偏在官博站出來發聲後才發？
不就是為了把網友們的逆反情緒調動到最高點嗎？
看來幕後之人所圖不小，這是要把她往死裏整啊。
眼下情況對她十分不利，但蔣詩英一時半會又找不到破局之法。
她不由看向床上的江黎九，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這個小江，莫名其妙消失了二十分鐘，可真是捅了大簍子了……
這一夜，很多人徹夜無眠，對程小雨來說更是煎熬。
自從下午蔣詩英上了熱搜，她連卷子都做不下去了，草草收拾東西離開圖書館，回到寢室第一件事，就是號召“史無前例”粉絲群去團建控評。
“英姐不是這種人，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，說不定是有人嫉妒她翻紅，故意潑臟水，我們不能坐視不理啊！”
她連晚飯都是讓室友從食堂打回來吃的，整整一晚上坐在電腦前沒動過，雙手在鍵盤上幾乎要敲出殘影。
幾個室友算是蔣詩英的路人粉，聽她說了來龍去脈後，有人比較理性，提出質疑：“就算是蔣詩英真的遲到了一會兒，也不至於鬧得這麽嚴重吧？誰還沒有個犯錯的時候？”
程小雨嘆氣，“誰讓她是明星呢？”
一言一行都會被人用放大鏡觀察，稍有不慎，就是一片腥風血雨。
“追星就有那麽重要嗎？”老大忍不住勸她，“你看你今天刷題任務都沒完成，還想不想考研了？”
“我明天加倍補上就是了。”程小雨吐了下舌頭，“我追星更多是因為她給我帶來的快樂，還有激勵我向上的動力。我相信我的判斷，我更相信英姐的人品，總不能‘大難臨頭各自飛’吧，那我成什麽人了？”
室友們見她堅持，也不再勸了。
程小雨辛辛苦苦控評到了半夜，終於等到官博發聲。
她和群裏奮戰了一夜的粉絲們簡直要喜極而泣了。
正當她松了口氣，準備洗漱睡覺的時候，情況又反轉了——
那張照片很真，群裏最資深的P圖高手都看不出PS的痕跡。
而且自從上熱搜到現在，已經快十個小時了，蔣詩英這邊沒有通過任何渠道發聲。
真的是因為她做錯了事，所以不敢站出來承認嗎？
程小雨呆呆坐在屏幕前，好像被迎頭潑了一盆涼水。
那她這一晚上的辛苦，算什麽呢？
長時間高強度盯著電腦屏幕，她的眼睛酸澀刺痛，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。
模糊的視線裏，她看到群聊界面出現了幾條新發言。
“好難過，第一次嗑CP就塌房，溜了溜了”
“我也……”
“累了，不回踩是我最後的溫柔”
群成員人數在一個個減少，屏幕下方彈出一連串有人退群的通知。
程小雨抹了把眼淚，想要挽留這些幾十分鐘前還在並肩作戰的姐妹們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直到那個在群裏一直很活躍的id“月牙兒”跳了出來。
“家人們別走啊！大家都是混飯圈的老粉了，還能看不出這是有預謀的抹黑嗎？大家再堅持一下，英姐那邊興許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，她才不是會退縮的性格呢！”
發言刷屏的不是別人，正是林月。
“遲到事件”發生後，她一直沒敢打擾英姐，只是默默吃瓜關註動向，等英姐什麽時候沖出來，狠狠打那些造謠營銷號的臉。
就像她們一起開黑的時候，英姐永遠是一往無前沖在最前面的那個。
林月堅信打游戲也能看出一個人的品性，反正不管發生任何事情，她都會無條件支持英姐的。
但如今眼看著粉絲群人心渙散，她也沒辦法默默窺屏了，站出來鼓勵了大家一通，並表示，“我現在就讓我親戚去打聽，大家再堅持一下啊！”
她打開微信，想了一下，沒有直接聯系“蔣詩英”，而是在群裏點開“小江小江從不吃姜”的頭像，私發了一條過去。
“小江姐，英姐現在……怎麽樣了？”
蔣詩英收到林月發來的消息，看她小心翼翼的口氣，不由笑了。
看來這次覆出也不算是沒有收獲，至少認識了幾個新的可愛的晚輩。
她和林月在《雲蒼訣》劇組碰過面，後者已經成功拿下了一個人設還不錯的女配，還會和女二赤霄仙子有幾場對手戲。
她能在這個時間發來消息慰問，顯然也是一直在關註著網上的動靜。
越是這種時刻，雪中送炭才顯得格外珍貴。
蔣詩英想了下，直接拍了一張床上的照片發過去。
“她從電視臺回來就發燒了，現在還沒醒。”
林月大驚，“情況嚴重嗎？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，她是不是著涼了？”
她還記得論壇匿名爆料那張照片裏，“蔣詩英”渾身都被雨水淋濕了，看著特別狼狽。
林月忍不住又發了一條，“小江姐，今天那個熱搜……你們打算怎麽應對啊？我聽說不少粉絲都覺得塌房了，吵著要脫粉呢。”
“還有這事？”
蔣詩英驚訝了一下，她平時都不怎麽發微博，更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有了新的粉絲群體。
“……我也是上網吃瓜看到的。”
林月趕緊解釋，她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也用小號進群了，而且進的還是……CP群。
蔣詩英的態度嚴肅起來了。
在她那個年代，還沒有粉絲這個說法，老一輩的演員更願意稱觀眾為“喜歡我的影迷朋友們”，大家都很在乎從觀眾身上得到的反饋。
她自己可以無視這些黑料，反正也沒打算在娛樂圈撈金，大不了錄完這個節目就瀟灑走人，回家繼續吃分紅唄。
但，她不能讓那些真心喜歡她的影迷朋友們傷心失望啊。
“我知道了。放心，我們一定會給出解決辦法的。”
她給林月吃了一顆定心丸。
電視臺，新媒體中心。
“你為什麽不讓我把那段視頻放上去？”
錢明熬得眼睛都紅了，在地上煩躁地來回踱步，猛地停下，質問李蕓，“我要是直接放出視頻，一切謠言就不攻自破了。結果現在呢，你看看那些網友說得都是什麽話？”
那些不堪入目，肆意詆毀的評論，他一個局外人看了都要血壓狂飆，不敢想象蔣詩英看到後會是什麽心情。
人家好好的一個女明星，拼死拼活在大雨裏救人，做了好事都不留名，還默默接受他的批評……她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啊！
誰年輕時沒看過蔣詩英演的幾部高分電影呢？
錢明越想越後悔，恨不得穿回幾小時前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。
他當時真是氣昏頭了，錄完節目就該跟蔣詩英要個簽名的……
李蕓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，一臉無奈道：“主任，我把視頻給你發了，那我明天的節目做什麽啊？”
錢明讓官博發聲之後，輿論發酵的走向基本在李蕓的預料之中。
感謝智能手機的普及，這年頭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能上網了。
她作為資深新聞人，對網友的杠精功力可真是深有體會。
她早就猜到，官博發聲也不可能完全打消網友的質疑。
她只是沒想到，那個在背後抹黑蔣詩英的人，居然還拍到了她晚點的實錘照片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，越發顯得官博仿佛和蔣詩英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。
錢明是好心想替蔣詩英正名，結果反而火上澆油，自然越發懊惱。
李蕓不慌不忙地勸慰著，“主任，我明白您是好心，我相信蔣詩英老師也能理解。但有些事情並不像您想得那麽簡單，尤其是在掌握輿論風向這塊……您是該好好補課了。”
錢明眉頭一挑，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，正值職業黃金期，新聞中心未來的一把手，忍不住追問：“你就別賣關子了，快說說，你想用什麽辦法幫她度過危機？”
“主任您小時候玩過彈簧嗎？彈簧被壓得越狠，松手後才會彈得越高。”
李蕓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，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，突然笑了。
“哎呀，等了這麽久，可算要到他的聯系方式了。”
錢明聽得一頭霧水，“你在說誰？”
李蕓對他舉起手機，屏幕上是一串號碼，下面寫著一個名字。
——徐騁。
江黎九做了一個長長的夢，在夢裏好像重過了一遍她22年的人生。
狹長幽深的巷子裏，她跌跌撞撞地奔跑，想要追上前面那道高挑玲瓏的身影。
她跑啊跑，拼命地伸出手，卻永遠和那人隔著一段距離，無數次擦過她的裙角。
紅色高跟鞋叩在石板上嗒嗒作響，腳步聲越來越快，終於轉了個彎，伴隨著汽車引擎聲消失不見。
她呆呆站在原地，眼前的街巷不斷變幻。
一會兒變成家裏那個窄小卻溫馨的客廳，一會兒變成她每天上學必經的那條路。
她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口，看到爸爸站在街對面，笑著沖她招手。
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裏，她跪在爺爺病床前，任憑他枯瘦的手抓著自己，反覆強調：小九，爺爺豁出老臉找上門，給你求了個好歸宿，你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的，知道嗎？
一個人，也要好好的。
她站在路邊，一輛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很貴的豪車停在她面前，年輕英俊的男人下了車，禮貌地伸出右手。
江小姐你好，我是蔣誠嶼。
……
江黎九渾身大汗地睜開眼，感覺自己像是陷進了一個沼澤，潮濕粘膩。
一線天光順著窗簾縫隙鉆進來，晨光熹微，屋內的一切都被描摹出朦朧的輪廓。
她試探著動了動身體，發現自己很輕易就從束縛中掙脫出來，無形的泥淖煙消雲散，只留下脫胎換骨般的輕松暢快。
額頭上好像有什麽東西？
江黎九擡手，撕下一張已經變溫了的退熱貼。
哦，想起來了，她昨天淋了雨，好像在回來的路上就發燒睡過去了。
那這退熱貼是……
她慢慢轉過頭，就看到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影，毫無形象地趴在隔壁床上，甚至連睡衣都沒換，還穿著某人說過“絕對不能上/床”的外出常服。
江黎九放慢動作，小心翼翼地下了床。
床尾的垃圾桶裏放著好幾個退熱貼的外包裝，還有一大堆皺巴巴的洗臉巾，隱約還能聞到明顯的酒精味。
所以，是英姐照顧了她一夜，給她換退熱貼，還用酒精替她降溫？
她想起自己半夜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，好像是感覺到有什麽冰冰涼涼的東西貼上來，緩解了難耐的燥熱。
這一夜太漫長也太難熬，她只隱約記得自己做了好多亂七八糟的夢，好像還哭了……
江黎九臉上有點發燙，她病得胡言亂語的樣子，不會都被英姐看到了吧？
她沒說什麽不該說的吧？那也太丟人了……
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，她想輕輕去洗手間沖個澡，結果一不留神踢翻了什麽東西，砰地一下撞上墻面。
“嗯？”
蔣詩英條件反射般坐起來，就看到江黎九站在床尾手足無措的模樣，“醒了？”
“嗯……”江黎九心虛又內疚，連連道歉，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有意要吵醒您的，我就是想去換個衣服……”
蔣詩英走過來，熟練地擡手貼了下她的額頭，”還行，退燒了。”
說完又吸了吸鼻子，露出嫌棄的模樣，“快去沖個澡，你身上都快餿了。”
江黎九臉一紅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沖進浴室。
外面還能聽到蔣詩英的喊聲，“……把水調熱一點兒！”
等她終於收拾好自己，回到臥室，蔣詩英已經坐在沙發上，用嚴肅審視的目光看著她。
“小江啊，知不知道你昨天闖禍了？”
江黎九一下子楞在原地，有些手足無措，“出、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蔣詩英板起臉，有心想要指責她，可看著那張大病初愈，怯生生的小臉，又發不起火了。
“不行，我不能看你，我的臉太有迷惑性了。”
她自己低頭嘀咕了一句，又示意江黎九自己去看微博熱搜。
已經有手快的營銷號，把整個“蔣詩英遲到事件”全流程梳理完了。
江黎九一目十行地看完，臉色更加蒼白，不安地咬著嘴唇，“媽，其實我遲到是因為……”
她之前只是不想解釋那麽多，好像給自己遲到找借口一樣。卻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被黑遍全網，鬧得天翻地覆不可開交。
就在江黎九準備對蔣詩英和盤托出時，房間門被敲響了。
是蔣詩英和江黎九的跟拍導演。
“二位起床了嗎？麻煩盡快下樓，有個直播采訪需要你們配合……”
蔣詩英聽得一頭霧水，“什麽直播采訪？節目組安排的？”
她突然想到什麽，臉色瞬變，“是不是有記者想問昨天上熱搜的事？誰讓他們進來的？！”
跟拍導演也是奉命來傳話，聽到蔣詩英的問題，下意識地答：“是徐導帶人過來的。”
“徐騁？”蔣詩英瞳孔一緊，下意識地把門關上，“……我們換個衣服就下樓！”
背靠門板，蔣詩英氣得咬牙切齒，“那個呆子是不是又讓人給騙了，這還錄著節目呢，怎麽能隨便帶外面的媒體進來？！”
“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”江黎九突然出聲，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冷靜，“是我遲到了，我可以認錯。但既然是直播采訪，有些話我也可以當場說清楚。”
她抿了下唇，後退半步，先對蔣詩英鞠了一躬。
“媽，都是我闖的禍，任何後果都由我來承擔。”
蔣詩英被她這副大包大攬認罪認罰的樣子氣笑了，咬了咬牙，“上熱搜的是蔣詩英又不是江黎九，你怎麽替我承擔？”
江黎九擡起頭，整個人都被數落懵了。
——她總不能當著直播鏡頭說，其實她不是蔣詩英而是江黎九，大家要罵就罵她，別罵英姐……
“行了，別胡思亂想了。”
蔣詩英上前拉住她的手，稍稍用力握緊，語氣帶著英姐獨有的篤定和自信，“我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，還能讓你一個小姑娘去前面頂雷？”
“走吧，反正最壞的結果，不就是我再一次退圈回家，繼續當我的快樂富婆嗎？”
一樓客廳。
除了小屋內原本架設的直播鏡頭，又多了好幾架貼著新聞中心logo的高清攝影機。
穿著灰色新聞馬甲的工作人員們有條不紊地調試著機器，安靜的客廳裏只能聽到細微的嗡鳴聲。
徐騁站在門口，臉色凝重地看著身側的女人，“這樣真的能幫到她嗎？你可別騙我。”
李蕓穿一身利落的寶藍色西裝套裙，畫著精致的主播妝容，精神奕奕，哪怕熬了一夜也看不出任何疲態。
聽見徐騁的質問，她淡淡一笑：“徐導放心，我雖然想做個大新聞，但我也有新聞人的良知和底線，絕不會憑空捏造，顛倒黑白的。”
——頂多就是任由輿論多發酵了那麽幾個小時，這樣最後揭盅反轉的時候，劇情才會更好看嘛。
“而且，我也是蔣老師的影迷，不忍心看到她被這樣肆意攻擊啊。”她彎了彎笑眼，隨即志得意滿地看向樓梯的方向。
老話說得好，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。
這不，她就來了？
徐騁是今天淩晨接到李蕓電話，才知道他昨晚閉關畫分鏡的時候，蔣詩英正面臨被全網黑的艱難時刻。
李蕓言之鑿鑿說手上有能幫蔣詩英洗白的證據，只是需要他配合搞個大場面，在《婆媳》直播平臺上和她主持的《新聞三十分》同步播出。
雖然還是半信半疑，但徐騁還是配合李蕓一大早趕來婆媳小屋，又安排留守在總控室的副導演，開啟直播間。
網友們吃了一夜的瓜，堅持沒睡的，都在等蔣詩英這邊什麽時候會出來回應。
然後他們就收到了《婆媳過家家》直播開啟的消息。
【我靠，大早上四點半開直播，節目組是想卷死誰？】
【我不明白了，本來一件遲到的小事，讓工作室發個道歉的微博，老老實實躺平任嘲就完事了，非得搞這麽大陣仗，不怕局面失控嗎？】
【你懂什麽，人家後臺硬著呢，連國家臺都能替她說話，說不定就連這整個婆媳綜藝，都是為了捧她和兒媳婦才開拍的吧？】
摸進直播間的觀眾，有一部分是真心想弄清楚怎麽回事的，也有一部分是渾水摸魚，繼續煽風點火的。
彈幕裏吵得不可開交，直到一條顯眼的評論飛過屏幕。
【我相信英姐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！她敢開直播，就證明她坦坦蕩蕩，沒有黑幕！】
這條彈幕來自一夜沒睡的程小雨。
她和“月牙兒”昨晚在群裏一直堅持到最後，因為理念一致，還單獨加了好友。
程小雨不知道月牙兒的親戚到底在圈裏是做什麽的，只是她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證，英姐不回應是因為她錄完節目就病倒了，最遲等到明天，她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。
程小雨還以為英姐是被網上那些難聽的評論氣病了，畢竟也是快奔五的人了，身體不比她們這些小年輕抗造。
她又是擔心又是緊張，更睡不著了，終於等到《婆媳》直播間開啟，立馬第一時間趕過來，為英姐聲援。
在那些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嘲笑中，她發的彈幕就像汪洋大海裏的一葉小舟，飄零無助，很快就被淹沒了。
她並不氣餒，只是執著地，一遍遍發送著。
【英姐加油！】
【相信英姐！】
【你一定不會忍心讓我們失望的對不對？】
有彈幕罵她是哪來的腦殘粉，趕緊去看精神科。
程小雨只當沒看見，她像是一個人在對抗千軍萬馬，充滿了破釜沈舟的孤勇。
終於，又等了幾分鐘後，蔣詩英和江黎九互相攙扶著，從樓梯上緩緩走了下來。
鏡頭拉近又放大，對準兩個人的面孔。
有些疲憊，有些憔悴。
但，沒有心虛，更沒有羞愧。
蔣詩英和江黎九下了樓，看到客廳裏擺出的陣仗，有些驚訝。
看起來，不像是那種為了搶新聞就不擇手段的末流媒體？
直到蔣詩英看到正中間那架攝影機身上的貼紙，眉梢微挑。
來的居然是比科教衛生頻道更高一級別的新聞頻道？
“蔣老師來了！”
李蕓一秒進入直播狀態，拿起貼了國家臺臺標的話筒走上前，揚起專業的微笑，“蔣老師，還有小蔣太太，我是《新聞三十分》主持人李蕓。”
蔣詩英摸不清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看了江黎九一眼，謹慎地點頭，“主持人你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江黎九慢了一步開口，因為剛退燒沒多久，嗓音還有些沙啞。
李蕓剛才就跟小屋內的工作人員打聽過，知道昨晚“蔣詩英”是被擡回來的，顯然是淋雨著涼發燒了。
她心中對這位前輩演員越發敬佩，十分自然地提起，“聽說您昨天淋雨發了燒，病得很嚴重，現在好些了嗎？”
江黎九咳嗽了兩聲，輕輕點頭，“謝謝關心，已經好多了。”
——屏幕前，程小雨聽到這句話握緊了拳頭。
月牙兒果然沒有騙她，英姐昨晚沒出來表態，真的是因為生病了！
【來了來了，開始賣慘了】
【虧我以前真情實感追了節目那麽久，還以為蔣詩英就是天生耿直敢說敢做大美人，沒想到一遇到事也開始茶裏茶氣了】
【拿粉底隨便把臉塗白就可以裝病了，有本事上病歷啊，診斷書呢？】
直播間內，李蕓繼續問道：“蔣老師，昨天網上有說您采訪遲到耍大牌，害得整個節目組都要陪著加班的傳言，請問是真的嗎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
意外的是，江黎九給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模棱兩可的答案。
站在角落裏的徐騁不讚同地擰緊眉頭。
——她不該這麽回答的。
但，因為是蔣詩英，所以這樣做好像也變得理所應當。
鏡頭前，江黎九斟酌了片刻，微啞的嗓音娓娓道來：“因為行程安排不太妥當，我們在路上堵車耽誤了，我確實遲到了半小時左右。但我當時已經跟節目組還有導演道了歉，也在努力配合節目錄制，包括中間因為調試設備耽擱了一些時間……”
【等了一晚上，就等來這麽一個答案？】
【好耳熟啊，這不是昨晚科教衛官博發的那套詞嗎？】
【所以你們憋了半宿，還是沒想出新的洗白方案？】
直播間的水軍和黑子又來了精神，肆無忌憚地嘲笑。
程小雨只當沒看見，握緊拳頭，專心致志地聽著“蔣詩英”繼續說下去。
“其實我沒想到，只是一個工作中很常見的小錯誤，居然會演變成全網對我的暴力狂歡。”
江黎九話鋒一轉，突然變得犀利起來，眼神中透著堅定和審視，“那些躲在屏幕後面，肆意辱罵我的人，你們敢摸著良心說，自己上班從來沒遲到過嗎？你們在工作中就從來沒犯過錯嗎？”
“遲到了，公司會扣全勤；犯錯了，老板會罰獎金。”
“這明明只是我和節目組之間的問題，我可以接受節目組，接受導演對我的批評和指責，但你們憑什麽也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來指責我？——站得那麽高，你們不嫌冷嗎？”
江黎九心裏憋著一團火，終於在這一刻，在不知道有幾萬還是幾十萬觀眾的直播鏡頭前，痛痛快快地宣洩出來。
籠在袖口的手緊緊握著，指甲刺進掌心，讓她在發燒一整夜後還能保持頭腦清醒。
她的餘光註意到有工作人員隱隱露出不讚同的神色，似乎她不該這樣強硬，不該和網絡洪流中浩浩蕩蕩的輿論對抗。
江黎九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好說話的人，從前不管是被那些名門出身，強強聯姻的豪門闊太在背後嘲諷，還是因為婚事不遂而被英姐若有若無的刁難，她都可以一笑置之，不放在心上。
但，這一次她偏偏不想忍，也不想妥協了。
因為她現在是“蔣詩英”。
深吸了一口氣，江黎九正打算不管不顧地把一切真相說出來，李蕓忽然握住她的手，情真意切，“蔣老師，您說的太對了！”
她接過江黎九的話頭，面向鏡頭，氣場一變，整個人都帶著身為國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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